▲ 何玉兴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经济要参》副主编

谢陈社长，感谢栾总，感谢你们提供这次汇报的机会。利用这个机会，首先向在座的企业家朋友们表示由衷的敬意！你们，还活着，这很不容易！

在人民大会堂这个神圣的地方，我想，应该说真话，尽量说真话。

王阳明对弟子说：“你们板着一副圣人的面孔讲经，人都睡着了，你教育谁去？”我们一些学者，最大的特长，就是把猪都明白的道理，讲得人都不明白了，只有这样，才显得自己有学问。应该借鉴佛教的传播艺术，对文人士大夫，讲《金刚经》，对普通老百姓，讲《五灯会元》，全是因果福报的故事。 今天凌晨，我刚从横店影视城回京。触景生情，不仅社会治理工作，其他领域的工作现状，都像极了横店，到处是布景和道具，到处是表演和假唱，比真的还像真的，比真的还热闹。比方说，假唱，比真唱的肢体动作要夸张，比真唱嘴巴张的要大。

关于“社会治理创新管理”，出了很多书，开了很多会，上了不少设备，建了很多平台，墙上挂了很多表，但效果呢？生活不是演戏，工作不是作秀。如果你在演戏，你在作秀，那么，百姓自然就成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挑毛病，喝倒彩，砸场子，你还得花钱雇保安，维持演出秩序，因为，这戏还得演下去。

“不能真干，不能不干，只能不真干。”这是各级基层干部真实的心态，真实的应对策略和智慧。真干，不现实，还惹事儿；不干吧，有考核，有良知，总得做点儿事儿；只能不真干。

为什么会这样？制定的目标太高，不现实。

道德标准不能太高。先贤大儒讲：“人皆可以为尧舜。”“满街都是圣人。”这怎么可能呢？一个社会，能够不是“满街都是小人”就不错了。日本哲人福泽谕吉说：“社会中上智和下愚的人都很少，大多数处于智愚之间，与世浮沉、庸庸碌碌终其一生。”曾国藩主张“屏去一切高深神奇之说，专就粗浅纤细处用力。”

工作标准也不能太高。比方说，按照目前的综合税负，如果每个企业都真正依法纳税，恐怕没有几个企业能够有利润；如果按照目前的环保标准严格落实，恐怕没有几个涉污企业能够开工，没有几个涉污企业能够盈利，只能偷税漏税，只能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而且，给有关部门提供了寻租空间和机会。

回到主题，关于社会治理。十九大报告在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领域，提出要建立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但缺少切实可行的平台和抓手。

农村，基层组织大多瘫痪，空心村，留守老人和儿童，怎么建？城市，陌生人社区的平台建设有名无实，我在我的小区住了十几年了，除了收物业费、水暖费想起我，其他的没有一毛钱关系。邻居间，除了遛狗碰见说几句人话，还是关于狗的话题。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过程中，我国有80%的劳动力在非公经济组织就业。大量“单位人”已经向“社会人”转变，而“社会人”其实大部分是“企业人”。所以，我说企业是社会治理的重要平台，重要抓手。

美国第30任总统柯立芝说：“建一座工厂就是盖一座圣殿，在工厂里干活就是在那里做礼拜。”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说：“建一座好的工厂，胜过建一百座华丽的教堂。”民生为本，企业为基。美国内森·罗森堡《西方致富之路》说：“企业家是这个社会最稀缺的资源。”善待企业家，就是善待财富。一个国家的强盛，其实就是由一批强盛的企业造就的。他们在改变自己命运的同时，改变了整个社会、整个国家的命运。

你们，企业家们，在扎扎实实的纳税，赋税是政府的奶娘，没有税收就没有国家；你们在扎扎实实的解决就业，一个人的就业就能拯救一个家。陈贵社长讲，社会治理的实质是维稳，你们在扎扎实实地维稳。

从理论上分析和解释，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的社会组织理论认为，现代世界是组织的世界，组织通过直接控制，或通过收集、译制和再现信息，实现对个人的时空控制。美国社会学家克雷默等人的《组织中的信任》论述，组织中的人，信任度高，交易成本低，经济效益大。美国社会学家帕森斯《社会行动的结构》认为，在一个通过调节保持守恒性的体系中，结构和功能是不可分的，“社会作用”是通过一系列中介来实现的，中介是价值的实现过程，效应是价值的实现结果。而企业组织，就是非常重要的中介。韦伯特别强调合理自由劳动组织的重要性，这些劳动组织和网络起到了国家不能起的作用。应该充分利用企业网的资源，可以有效降低社会治理的行政成本，提高社会治理效益。理论的价值，在于质量而不在于数量，在于对现实的解释力而不在于标新立异。上述理论对“企业是社会治理的重要平台”这个命题是有解释力和指导意义的。

激发全社会的活力，是社会治理工作的灵魂；调动全社会的积极性，是做好社会治理工作的命脉，如何才能实现呢？请看会议发的资料，大家手头的《发现》杂志，陈贵社长写的卷首语，《寻找现象背后的逻辑》。什么是社会表象背后的逻辑？莱布尼茨说的简单而清晰：目的与动力。

问题的根本原因，就是方向不明，目标不现实，要求过高，所以，动力不够，方法不对。归根结底是利益。需要换位思考，设立对利益相关者都有利的“目标”，切实可行的目标，活力的问题，方法的问题，政府不用操心，自然会迸发。

作为政府来说，就像下棋，政府制定规则就可以了，具体每盘棋怎么下，你不用管。美国学者盖布勒和奥斯本《重塑政府》强调，政府的职能是掌舵，而不是划桨。登哈特《新公共服务》主张，政府的主要职责是服务。中央党校王长江教授讲“过去政府是无所不管、无所不包，权力无限，责任无限，从政府管理到社会治理，就要求政府调整自身角色，重新摆正自己，让渡一部分权力和空间。” 社会治理社会化和公共服务市场化已成为发展趋势。政府逐渐调整与社会的关系，从过去对社会治理事务大包大揽逐步转移职能，通过购买服务和招投标等方式将可以由市场和社会承担的事务交给企业部门和社会组织承担，充分发挥社会力量和公众社会治理的协同作用。

《圣经》里讲，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霍尔巴赫《健全的思想》讲，如果把一切好事儿都归功于于上帝，那么，一切罪恶也就都归罪于上帝。金正日时期，朝鲜的一位女运动员获得了马拉松赛的金牌，热泪盈眶地说：“归功于伟大的金正日将军！”可是如果你失败了呢？

作为企业家来说，做好你的企业，存在决定一切，实力影响一切。回顾民营经济的发展历程，从割资本主义尾巴、允许存在、有益补充到重要组成部分；企业家的身份，从投机倒把分子、个体户、戴红帽子到社会主义建设者，到可以入党，可以当官，可以当两会代表。每一步，都是倒逼出来的。制定政策的人，很难指望他们冒风险主动制定有利于你的政策。这就像年轻人搞对象，家长不同意，祈求没用，磕头也没用，甭理他，先把孩子搞出来，抱着大胖小子来喊爷爷喊姥爷，他就认了。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汇成一句话：希望大家好好的，希望我们的国家好好的，希望你们活着，希望还能再见到你们！

根据作者在“社会治理创新管理研讨会”上的发言整理